| 作者简介 |
庞中华,中国著名硬笔书法家、教育家和诗人,四川达州市人。当代中国硬笔书法事业的主要开拓者。
现任中国硬笔书法协会名誉主席,庞中华硬笔书法学院院长,曾当选为第八届全国政协委员。
| 贺 词 |
2022年岁末,我的好朋友贺茂之将军电告我,华中科技大学将创刊《信息技术与管理应用》,希望我题写刊名。我十分欣喜,贺将军传来的真是个好“信息”,我乐于为之效力。而且希望借此良机,促成我的母校“西南科技大学”与“华中科技大学”结下良缘,交上一位良师益友,何其美哉!
都说人生如梦。我当年从母校1965级地质勘探专业毕业,工作在深山20年。中国改革开放,我走出大山深处,以地质勘探队员的脚步,居然闯出一条当代硬笔书法之路。用诗坛泰斗艾青老人的话,这叫“母鸡下鸭蛋”,因为艾老本人就是“母鸡下鸭蛋”,他当初是学美术的,后来成了诗人。
热心的读者会问,这“母鸡下鸭蛋”的故事很有趣,你是怎么走出来的呀?
我想了想,这大约是我青少年时代对“信息”比较敏感,而且能随时灵活“应用”吧。
例如,我学生时代办墙报、写字、拉手风琴、搞航空模型,爱好多,但没有专一的定向。比如爱看书、看小人书、小说、诗歌、报刊、杂志,随心所欲,看完就丢。直到十七岁那年,我开始反思自己,照这样漫无目的下去,我这一生将一事无成,老大徒悲伤也。
当此悲叹彷惶之时,有条重要“信息”改变了我的人生道路。当年《中国青年》杂志上,刊登了老前辈徐特立(毛泽东的老师)教导青少年刻苦读书的文章,徐老有七个字让我如雷贯耳,终生不忘:“不动笔墨不读书”。我立即行动,自己订了十本笔记本,开始一字字作“读书笔记”,不久就开始写《日记》,而且将笔记和日记与我此后的硬笔书法相结合,几十年坚持不断,一生受益无穷。
那时,我也决定学书法,我综合并思考多方面的“信息”:古代中国人用毛笔写字,涌现众多书法大家和流金溢彩的作品,由于时代原因,现在使用毛笔的人少了,而且不易学;当今中国人人用钢笔,但缺少指导的工具书和课本,给我辈人留下用武之地。笨鸟先飞,我将自己的思想写成《谈谈学习钢笔书法》一篇文章。
我的大伯在重庆市政府工作,他在“重庆市文史馆”的老朋友众多,他带了我的文章去征求意见,反馈回来的“信息”“糟透了”:文史馆的前辈们一致持批评意见,认为我“好高骛远,不切实际”,“中国书法五千年,谁听说有钢笔书法?"
那时,我有一个初恋的女友,我希望得到她的支持,谁知她和她的妹妹看了我的文章,把我嘲笑了一通,叽我是个“空想家”,我大失所望,心里不是滋味,以致后来我们终于分手了。
不久,我得到一条可惊可喜的“信息”:我在深山读《鲁迅全集》(1958年版,10卷本),鲁迅先生热情提倡中国学生使用钢笔,因为钢笔“方便,省时间,使我们一个人有限的生命更加有效,也即等于延长了人的生命”,太深刻了。鲁迅先生还介绍日本重视用钢笔书写,而且出版了许多钢笔习字帖。当时正逢“文革”,我没法得到日本人研究钢笔书法的信息。
鲁迅先生的宝贵“信息”,让我信心百倍,我在深山里订了“功课表”,每天工作之余,就是读书,写字,抄笔记,拉琴和健身。文革第二年(1967)我就写出第一本小书《谈谈学写钢笔字》,满怀热情给全国的出版社投稿。一年又一年,大约十年时间,我收到的都是失望的“信息”,出版社的编辑们,用冷漠与无情冷却了我这颗火热的心,那些铅印的“退稿信”都千篇一律:“庞中华同志,来稿收到了,经研究不宜采用,请自行处理吧!”
正是在这极度绝望中,我又发现一则“希望”的“信息”,在北京西单的地摊上,花两分钱买到一张“造反派”的《大批判小报》,头条即是《批判文化大流氓文怀沙》,那批判文章说,反动文人文怀沙,当年主持出版“中国古典文学”丛书,将反动红学家俞平伯的“红楼梦研究”,黑画家蒋兆和的《画册》等亲自写序出版,影响极坏”。
读到这里,我哈哈大笑;这明明是一位文化“伯乐”,哪里是“文化流氓”,我只要见到他,我的小书就有希望。
时间到了1979年夏天,我在北京东城一幢简易小楼里,见到刚走出“四人帮”监狱的文老。他对我的书稿大为赞赏,当即带着书稿去见他的老友、卧病医院的中国美术家协会主席兼党组书记江丰同志。于是,由江老口述,文老执笔,为我的小书写了序言,江老出院后亲自送到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。
1980年7月,《谈》书出版,第一版20万册,不到两月售罄,于是一版接一版加印,出版社又组织了专门“邮购部”为众多读者购书。全国青年开始了学习硬笔书法热潮。
1980年11月29日,《人民日报》发表第一篇热情评论:《书法的新品种——钢笔字书法》,接着,河南、四川,重庆、江苏各地的报刊都给予热评。
《谈》书的出版,读者的热情,媒体的鼓励。激起我前进的动力,自觉自励的学习,深怕辜负了这大好春天,正是这大好的春天,改变了我人生的航向。我要努力追赶这时代。
在这大好春天,来自全国各地动人的信息,远超过我在闭塞深山二十年里的一百倍,一千倍,那时,虽没有电脑手机,电视还不普及,但全国各地新创刊的报纸刊物,象春天百花园的花朵盛开,我从这些报刊中吸取知识营养,又踊跃给它们投稿:给教育刊物投书法教育稿件;给青年刊物投稿介绍书法新人;那时,我经常应邀在全国各地讲演,1983年,吉林创刊《演讲与口才》,我立刻写了篇"是战士,就勇敢登上讲坛”的文章投去,主编邵守义不但两版全文刊登,而且热情来信邀我参加他的团队。我回信说:老兄,硬笔书法让我无法分身,但演讲是我终生学习的艺术。从河南大学的第一次演讲中受到极大鼓励,然后开始了全国各地演讲,我饥渴地读书,不但读书法类书,更读《教育学》,《教育心理学》,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著《世界教育动态》,科学家贝弗里奇《科学研究的艺术》,这本书让我懂得科学研究的艰辛及突破方法,俄国人著《赞科夫教学法》这本书让我后来在山东、福建、江苏、河南等多地数万、数十万学生的书法培训中获得可喜的成绩;尤其是我读了文化前辈沈尹默、丰子恺、钱钟书等都说“书法和音乐相通”的信息,我从小爱音乐,用心啄磨研究,自创了用手风琴伴写汉字的“快乐书法教学”,在中国和世界各国的教学演讲中倍受欢迎。
正是从青年时代开始,我听了徐特立老人那“不动笔墨不读书”的七字诤言,开始了对人生的思考和对信息的关注,在寂寞而冷落的深山里,不断写我的“读书笔记”和“日记”,像一个拾荒者点点滴滴捡来一些零碎的知识信息,都聚集在我一本本笔记本里。到了八十年代,在那个“激情燃烧的岁月里”,我更重视对信息的关注,我的心和千百万青年人的心一块燃烧。当《谈》书出版热销以后的“马太效应”,我这个深山里的地质队员,居然应邀到国内外学校、机关、部队讲演上千场,并且此后在欧洲、日韩、东南亚,以及美国哈佛、联合国总部开班授课,倍受欢迎,出版图书400余种,除各种学生、青年、老年及外国人用的字帖外,更有文字类专著《硬笔书法简论》(20万字)、《庞中华诗抄》(艾青序)《庞中华散文》(苏叔阳序)《庞中华书法作品集》(沈鹏序)《庞中华人生感悟》(郭家宽序)《庞中华书法电视讲座》等,这些文字的著述,应当是我几十年心血的凝聚和信息的积累。这一切,首先当感谢徐特立老人,他教我用笔记来积累知识;同时,也要感谢鲁迅先生,他教导学文艺的要读科学类的书,学科技的要读文艺类的书,我受益非浅。
从1980年代以来,我的信息和视野宽阔多了,朋友多了,尤其是媒体的朋友,为硬笔书法的推广与普及,功不可没;杭州的《浙江青年》杂志,首开先河,1982年举办第一届全国青年钢笔书法大赛,上海顾仲安等获头等奖,此后又创办“中国钢笔书法”月刊。《解放军报》《中国青年报》《中央电视台》的朋友,我们一道举办全国、全军硬笔书法大赛,一次又一次,规模宏大,热闹非凡;央视台青年编辑骆幼伟,把我从太行山请到北京,此后开启了近五年的《钢笔书法讲座》,让新兴的硬笔书法飞入寻常百姓家。
顺便说一下,四十多年来,经过千千万万朋友的努力,硬笔书法已成为一门独特艺术,在中国和世界各地开花结果,1993年,经文化部和民政部批准注册,在北京成立中国硬笔书法协会,现在全国各省、市、地县都有登记注册的硬笔书法社团千余个。
2021年,《人民日报》记者采访我后,让我用一句话总结自己这一生的成绩。我想了想,说:“我这一辈子,就做一件事:每天握笔画几根线条。”当然,还可以浓缩为六个字:时代,机遇,信念。我更加相信:母鸡是可以下鸭蛋的。
咦!话说远了,立刻打住。今天,我翻开新出版的《信息技术与管理应用》杂志,读着众多作者文章,仿佛看见一张张年轻科学家们英俊的面孔,我想对你们说:你们比我聪明,你们比我幸运,我真想把你们的科学成果与方法,用来指导和嫁接于中国书法之中,光耀世界,拜托啦,亲爱的朋友。
庞中华
2023年4月19日